喜好這回事,難捉摸。通常第一印象最為關鍵,應該有這類的實證研究可供參考,因喜好與自我決定之間的複雜關聯值得研究。除此之外,時間也是個奇妙的因素,它像酵素一般,讓人改變喜好或讓對象重獲喜好。總的來說,人之所以特別鍾愛某人某事某物,其實與該人該事該物本身雖不無關係,但並非決定性的必要條件。蓋喜好隨人,改變喜好亦隨人,根本上沒什麼好說嘴的。
 
       年輕時候,我對茶壺的喜好側重功能與外觀,在意出水禁水的順暢度,也在意壺身造型的協調性,若是未達要求,總會減損我對這把壺的使用頻率。按美感、造型以及功能本是工藝品的存在條件,它們構成喜好的判斷標準理所當然。惟隨著歲月倏忽,或許因為心境轉換,或許根本沒閒沒空,自個兒泡茶安靜享用的機會越來越少,反而直接用茶杯沖茶成了常態。就喝茶這檔事來說,茶杯的造型與功能或許仍算及格,但人與工藝品相處的那份美感早已消失殆盡。那是一種幽雅的閒情,嚴格而言與茶壺無關,既然如此,連同物件的造型與功能也都得擱下。
 
      生病之後賦閒在家,對於未來沒有期待只能與往事乾杯,於是翻出年輕時收藏的茶壺,細細刷洗,一壺一壺重新沏茶,細細擦拭,一壺一壺重新養護。一段時日下來,我發現雖然偶爾可以召喚回來那份幽雅的閒情,但多數時間只是純粹喝茶品茗,很難培養出自己與工藝品共處的那份微妙感受。莫想到!這種不容易產出的感觸,最近竟然在慢跑運動中偶然發現:五公里之前的跑步不論身體或心靈都只感到艱難;六公里以上的跑步則聽到身體越來越明顯的抗議;但是五公里到六公里左右的那段距離,感覺身體不是自己的,心靈也不像自己的。那一公里的距離彷彿無邊無際的他者。既曰他者,自我已然捨棄,就是這種幽雅的感覺。
 
       一旦體會到這種感覺,彷彿所有的建構逐漸撤離,似乎還不到解構的地步,而是一個更大的世界接納了自身。有趣的是,這一切美好感受竟然建立在自己缺席的出神姿態。回頭想想,過去偏執於物件的型態,看不順眼的茶壺絕少使用,幾十年下來剩下的絕大多數都是當年看不上眼的貨色,因為喜好之物使用頻繁,多半毀損歸西。不過,一點都不覺得可惜,因為一切本與茶壺無關。

 

 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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