∥黑∣洛∣特∣作品∥
啟∣示∣錄
「……烏龜即將獲得勝利，但在一切開展之前，落後是無法避免的，可跑不快只得由烏龜獨自承受，寄望兔子驕傲是不切實際的。……九位繆思女神自海陸交會之處浮現，憂鬱的梅爾波梅妮悄悄脫下長裙，散發出濃郁芬芳的氣味，潘朵拉再也忍受不了誘惑，瘋狂吸允著潮濕的玫瑰花瓣，瞬間，梅爾波梅妮變成了潘朵拉，但其他八位女神並未離開，她們一同走向潘朵拉們，溫柔地愛撫她倆，說笑話讓他倆笑，跳舞給他倆看，吟詩供他倆唱，讚美歌頌她倆，於是，兩位潘朵拉哭了起來，從此，繆思女神變成十位。……混沌之神開天闢地，為了取得猛獅與眼鏡蛇的尊敬，祂化身為百怪之父福耳庫斯，孕育出更多的妖獸，為了爭取半神半人的敬重，祂化身宙斯散布聖靈的種子，漸漸地，祂喪失了話語，不再與聖靈同在，從何烈山滾了下來，猛獅與野獸吃了他的肉，變成阿芙蘿黛蒂與維納斯，半神半人喝了他的血，化為雅典娜與阿波羅，祂最終還是祂，堅信不移，眼前似乎一無所有，其實樣樣都有……。」
隱喻
郭雲生結束了一天工作，返回住處倒頭就睡，但翻來覆去始終入不了眠，可盡入眼簾的事物又與日常認識相左，這半夢半醒的狀態著實惱人，兩者或許皆為真實，卻不一定皆為有效。
畢業也好一陣子了，工作反而沒有在學的時候順利，或許自覺已經取得學位，理應謀求更為穩定的職位，於是對於那些兼課的邀約忽然有了厭倦，一股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氣概油然而生。但這畢竟是意氣之爭，沒人真正在乎你的想法，更何況你的想法可能不切實際的利害，不就是怨天尤人懷才不遇那一套，隱忍不表算是美德，高談闊論可就令人討厭。
蓋人類社會不講公平，而是在乎人情，過去的師長聽聞郭雲生近況不佳，遂詢問他繼續留校擔任研究員的意願，一方面不致浪費所學，另一方面則可累積學術資歷。於是，郭雲生開始過著一種與世無爭的生活，主要是編輯書籍、學術期刊以及翻譯外文，偶爾評議校園申訴案件、審查他山之石以及列席研討會議，至於研究時間自己調配，這全賴師長寬容以及學術主管機關的宏觀。可這種日子過得並不快樂，因為這是暫時的、短期的以及隱名的第二線工作，雖然報酬豐厚，但既不安定，又欠缺虛榮感，這不是郭雲生當初致力向學的自我期許。
繁瑣的工作內容以及書籍出版期限的壓力，讓他經常加班趕工，即使每天散步慢跑，也無法驅逐那不時堆積胸口的鬱悶。到了夜裡，無止境的惡夢繼續追殺著他，大腦無法停止運轉的結果，即使在夢中也被逼著繼續觀看一頁又一頁的PDF，讀的他噁心作嘔，卻沒辦法停下來，常常在午夜夢迴之際，醒來，坐臥在床邊，深怕一躺下去那惱人的幻象又隨之而至。
郭雲生經常在夢中造訪同一景象，可這景象並不存在於現實世界，雖然他深知夢境中的事物絕非憑空杜撰，其必然蘊含有現實的成分，或枝節，或殘餘，或變形，總之這是我們大腦硬碟沒有優化的必然現象。比方說，有一個夢境多年來已造訪了數十次之多，那是一條類似北橫公路的山中小道，然後走進一個賣著山產野味的市集小鎮，他沿著狹窄巷弄，蜿蜒的走了個把兒分鐘，路的盡頭是一扇拴著的破舊紅門。每回來到這兒，郭雲生幾乎都是掉頭而返，僅僅一次！就那麼一次！他試著扭開那扇掉漆嚴重的紅門，卻只見到更為蜿蜒崎嶇的巷弄……。
這幾年，在夢中則是經常上網，那瞬間換頁的文件資料，模糊地閃爍在快壞掉的液晶螢幕之上，讓郭雲生經常困擾不已。有一天夜裡，他繼續承受這類夢境所帶來的災難，朦朧之間似乎正讀著某篇重要的網路信息，倏忽地卻轉換場景到波濤洶湧的海岸，瞥見岩壁上刻著RIP字樣的魏碑字體，但，無論如何這一回夢境與過去完全不同！或許是記得戴上了老花眼鏡，或許是善心人士換了高科技的LCD顯示器，眼前所見竟然異常清晰，加上滑鼠可由自己掌控，完全不必亡命跟隨著螢幕頁面的轉換，這真是前所未有的經驗：
「……烏龜即將獲得勝利，但在一切開展之前，落後是無法避免的，可跑不快只得由烏龜獨自承受，寄望兔子驕傲是不切實際的。……九位繆思女神自海陸交會之處浮現，憂鬱的梅爾波梅妮悄悄脫下長裙，散發出濃郁芬芳的氣味，潘朵拉再也忍受不了誘惑，瘋狂吸允著潮濕的玫瑰花瓣，瞬間，梅爾波梅妮變成了潘朵拉，但其他八位女神並未離開，她們一同走向潘朵拉們，溫柔地愛撫她倆，說笑話讓他倆笑，跳舞給他倆看，吟詩供他倆唱，讚美歌頌她倆，於是，兩位潘朵拉哭了起來，從此，繆思女神變成十位。……混沌之神開天闢地，為了取得猛獅與眼鏡蛇的尊敬，祂化身為百怪之父福耳庫斯，孕育出更多的妖獸，為了爭取半神半人的敬重，祂化身宙斯散布聖靈的種子，漸漸地，祂喪失了話語，不再與聖靈同在，從何烈山滾了下來，猛獅與野獸吃了他的肉，變成阿芙蘿黛蒂與維納斯，半神半人喝了他的血，化為雅典娜與阿波羅，祂最終還是祂，堅信不移，眼前似乎一無所有，其實樣樣都有……。」
郭雲生醒來之後，回想剛剛的夢境，雖然無法理解箇中所指，但意識卻宛如重灌了正版軟體一樣，再也不必擔心侵犯別人的智慧財產。這一天早晨，艷陽高照，他點了一客總匯烤吐司，外加一盤凱薩沙拉，又喝了一杯過甜的冰卡布奇諾，對於眼前的一切感到無比的舒暢與滿意。
徵兆
一年後，例行身體檢查宣告郭雲生罹患癌症，CG醫學中心的主治醫師Dr. Wang向他解釋，這是一種白血球芽細胞突變的血液癌症類型，可惜發現的太晚，已經屬於侵犯骨髓的第四期，按照目前臨床作法，必須進行三年以上的全身化學治療始有治癒可能。郭雲生乍聽這項宣判，幾乎不敢置信，他心想自己平常身體那麼好，怎麼可能得了癌症？不過，此時體內的癌細胞們似乎極欲證實他們的存在，郭雲生開始感到倦怠、疼痛以及顏面神經麻痺等症狀……頸部、腋下以及鼠蹊的淋巴腺體愈形腫大……夜間因發燒而無法入眠……終於讓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生病了！
郭雲生難過了三天，哭了兩回，決定搬回自己的故鄉，投靠年邁的父母親，一起度過自己的餘生。
生病，尤其是生這種連科學都無法說清楚的怪病，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可怕，那種臨終前的恐懼情緒，並不如戲劇或小說描寫的悲傷。甚至，這場突然其來，打亂他生涯規劃的事件，竟然一定程度上，病態的填補了他原本不甚滿意的生活。這種感覺很是奇特，一個人竟然在罹患絕症之後，治癒了一直難以痊癒的痼疾。不過，突然閒了下來，自然無事可做，於是郭雲生開始認真研究他的疾病，並且遵照Dr. Wang的指示，按部就班的接受化學治療，雖然治療期間痛苦不堪，但在醫院醫護天使們的細心照顧之下，順利完成了當初規劃的三年半療程。
在這漫長的治療過程期間，剛開始的時候，當然關心病情多過一切，郭雲生經常上網搜尋有關血液疾病的資訊，注意有無較新的治療藥物或是方式？哪些飲食或運動有助於病情穩定？但是，日子一久，漸漸感到厭煩，於是除了維持正常作息之外，他又開始重拾過去熟悉的生活方式：閱讀、思考、寫作、再閱讀……這種他一向自詡為神聖感來源的實踐行動。一方面，他繼續那些未完成的學術論文寫作，透過再閱讀與反思的知識論模式，將這些論述進一步予以精緻化；另一方面，他則將化療期間的住院、生活與觀察予以記錄，發表在自己經營了五年的《天空部落》裡，安慰自己，也獻給關心自己的親朋好友。
學術論文完稿之後，發表了一篇在學術期刊，但另一篇視為畢生精華的學術創見，卻履投履退，還遭到匿名審查人或戲謔或鄙夷或侮辱的批評，讓郭雲生深感耗盡心力卻一無所獲，油然而生一種「梵谷式的自我毀滅」感受：一個人針對某項事物努力了一輩子，卻發現自己只是製造了一屋子的垃圾。不過，描述自己病情的部落格文章，卻獲得各方師長親友的關心與疼惜，那些在文章末尾的留言與回應，讓郭雲生飽嚐如福音般的聖讚，這種真實的聖靈感動，讓他從不堪的學術論文發表地獄，瞬間抵達了心所嚮往的耶路撒冷。
這份滿足感，隨著每日同父母親朝夕相處的感激，逐漸化為一篇又一篇揉合上個世代與自身經驗的半自傳小說，原本，郭雲生只是想要測試一下自己究竟有「幾把刀」？沒想到，一發不可收拾，竟然寫了一籮筐的短篇與長篇小說，真是滿足啊！他將這些小說放大字體，列印出來同父母親分享，偷偷觀看倆老慈祥愉快的閱讀神情，往往讓郭雲生忘卻身體上的病痛，同時在內心深處綻放出「奧維的教堂」、「麥田」、「星夜」等神聖圖像。
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論文發表的沮喪，並不是世界同自己作對，而是告訴自己應該有所改變，就算不能真的改變現狀，也要改變觀察的心態，我們不是活在單一的世界，而是一個多元繽紛的世界，即使我們的世界真的處於單一物理結構，但結構之中仍然充滿了化學作用，活著，就是要一一揭開這無知面紗背後的諸法相。原來夢中「烏龜與兔子」的意義，必須這樣來理解：「……你即將獲得新生命，但在這一切展開之前，痛苦是無法避免的，可苦澀只有你一人品嚐，旁觀他人痛苦的竊喜將不再……。」想通了這一點，郭雲生突然感到無限的自在，彷彿徜徉在一片無垠的草原之間，順著蜿蜒的林中小溪，帶著他的思緒悠然飄向遙遠的意識邊緣。
辯證
時間，在喪失可預見的目的之下，過得特別快速。三年半的化學治療一轉眼就結束了，這段期間CG醫學中心透過長期電腦斷層、核磁共振、分子攝影以及血液與骨髓分析，獲得了一個驚人的醫學發現。某日，郭雲生赴醫院例行性回診，一進診間，卻發現屋內坐滿了血液科的醫生，大家看見他推門進來，竟報以熱烈的掌聲。主治醫師Dr. Wang趨前拍拍他的肩膀：「郭先生，向您報告一個意想不到的發展，經過我們這幾年的追蹤與分析，可以斷定您的癌症已經完全康復，而且是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痊癒。」郭雲生不可置信的看著Dr. Wang，一時之間百感交集，半响說不出話來。
Dr. Wang滿臉笑容的解釋：「一直以來，西方醫學對癌症的治療方式，一概採取消滅癌細胞的毒殺模式進行，透過切除、放射、電療以及化療等手段，將癌細胞予以祛除，達到所謂緩解的狀態。」醫生推了推滑落的眼鏡，繼續委婉的敘述：「可是這種治療方式，無法徹底根除體內殘餘的癌細胞，不知道多久以後……也許十年、五年、三年甚至一個月……那些暫時躲藏起來與尚未分化的突變細胞又開始自我複製，造成之前的治療完全失敗……但是您的情況卻完全不同……我這樣說吧！您聽過海拉細胞（Hela Cells）的傳奇故事吧！」「嗯！略有所聞，據說是一種從癌細胞中發現的不死細胞！可以一直分裂下去的超強悍細胞。」郭雲生回答。
「沒錯！正常人的血液裡只會檢驗出Band與Segment這兩種成熟的白血球細胞，而血癌患者的血液裡，則會依白血球不成熟的程度高低，發現Blast、Promyelocyte、Myelocyte以及Metamyelocyte四種細胞，這些不成熟的白血球細胞會擠壓正常細胞，造成患者免疫系統崩潰而死亡……但是，我們長期針對您的白血球檢體進行分析，結果卻顯示您的不成熟白血球與部分正常白血球細胞產生『協商現象』，簡單的講，雖然癌細胞仍然存在，卻轉換為一種『不會繼續分裂的類正常細胞』……這意味著您的癌細胞妥協了，或者說，您的正常細胞接納了癌細胞的部分特質，改變了自己的『常態』，並且承認癌細胞的『非常態』，雙方達成和解。」Dr. Wang一口氣解釋完畢。
郭雲生皺著眉頭，並不是完全理解醫師的解釋。Dr. Wang笑得很大聲，看看一旁的年輕的醫師，繼續說：「他們學社會科學的人都是這樣，如果今天我跟他說，您這是『黑格爾的辯證法則推演』，我想郭先生就懂了……正常白血球細胞是『正題』，而不成熟白血球細胞是『反題』，這新的細胞或可稱為『合題』……沒錯！合題不見得必然發生，所以今天我們是以迎接奇蹟的心情來面對這一切。」原來，郭雲生的正常白血球與突變白血球，竟然相互溝通為一種新類型的白血球！「郭先生，我代表CG醫學中心向您恭賀，並且邀請您出席下個月國際醫學年會，與我們研究團隊一同發表這重大發現，我們決定以您的姓名命名這個細胞，稱為：USK白血球細胞。」Dr. Wang用力握著郭雲生的雙手，眼神堅定的提出邀請。
一陣欣喜之後，郭雲生告別了熟悉的病理大樓，迫不及待地帶著這個好消息趕回家裡報喜，從父母興奮的神情感受到一種宛如重生的恍惚，原來繆思女神們不恨潘朵拉的原因在於，潘朵拉讓繆思女神們認識了自我，並且在一次又一次的慾望浮沈之間，理解她們與潘朵拉的同質性，於是潘朵拉不再代表災難與疾病，而是轉變成為第十位繆思女神。
「……你要瞭解，這是一場多數與少數的溝通交往，形成共識往往只是獨佔喜好的另一種說法，很重要的一點，根本沒有共識，只有喜好，我們的世界雖然只有一種物理架構，但是其中化學作用極其豐富，許多存在於你主觀認識裡的意向，或許貌不驚人，卻依然是神聖的奇蹟，所以，改變才是解決問題的不二法門，要知道少數無法被消滅，尊重少數不是口惠而已，而是多數真的要有所改變，當徹底的改變出現，生命才會延續下去……。」郭雲生對著自己喃喃自語。
墜落
休息一段時間之後，郭雲生經師長介紹到一所大學任教，他把握住這得來不易的第二次機會，完全投入教學與研究工作，尤其將關注重心儘量放在可愛的學生身上，時時分享他生病期間的體悟，希望這些對於生命的終極關懷，能夠影響這些孩子，將來也能依照類似方法認真面對自己的人生。
另一方面，他繼續針對自己的學術喜好，神入各種人文思想與社會理論的源頭，盡情拓展自己追求真正知識的夙願。不過幾年下來，郭雲生回頭看看自己的努力，卻發現並沒有留下太多深刻的痕跡。他所熱愛的孩子絕大多數無心向學，對於稍具難度的知識追求興趣缺乏；有些孩子則憤世嫉俗，言談與行為充滿仇恨與攻訐；縱使努力讀書的孩子，也常常讓他有一種過於功利主義的感受。總之，教書這幾年的觀察，讓他若有所失，常常在停下腳步休息的時候，反省自己的方式或努力是否不當？是否自己過於理想的學術中立立場，才是整個錯誤的真正癥結？
於是，他放棄了自己一貫的思考與行為模式，針對不同類型的學生，以迎合他／她們喜好的方式來教導他／她們。比方說，碰到無心向學的孩子，就降低學習的門檻，先讓大家培養閱讀與思考的習慣，再追求更深更精緻的知識範疇，也就是說，重新扮演孩子們那些不負責任的高中、國中甚至國小老師；碰到聰明又好學的孩子，則改採高嚴厲標準，不希望他／她們因為一點點的成就而驕傲；對於功利主義傾向的孩子，則是陪著他／她們盡情功利，謀求一種盡量不損人為原則的效益狀態；至於偏激、憤怒甚至病態的孩子，則讓他／她們知道自己再正常不過了，承認自己存在是最重要的事情，而不要去管這種存在究竟是什麼。
郭雲生像是戴了不同面具的神祇，眾生若是貪嗔痴，他就依他／她們的喜好教導，符合他／她們的期待行事；眾生若是邪病狂，他就依他／她們的病態發展，鼓勵他／她們的偏差放浪。漸漸的，郭雲生獲得了各方的尊重與敬重，但他卻萌生一種厭惡自己的感受，彷彿漸漸喪失了自我，他變得一無所有，那份重拾生命存在的神聖感，剎那間消失殆盡。
原來，眾生是不必教導的，扮演神祇只是提前成為惡魔的方式。
他以身體不堪負荷作為原因，離開了大學校園，再次回到故鄉與更為年邁父母親同住。連續好幾年，他周旋在書店店員、餐飲店服務生以及資源回收業的多元空間，日子過得自由自在，甚至，有一段時間還與朋友合資經營色情行業，小小的聲色犬馬一番。另一段不算短的歲月，他跟隨著年少搞藝術的老友們，時而郊外寫生，時而美術館賞畫，時而參與公共藝術工程，時而為古街老鎮請命。有時候，還會偕同小馬子一起上山尋找小溪，和小伙子一起下山喝點小酒。
郭雲生不再為任何崇高口號賣命，他不再相信公平正義的囈語，不再法古今完人的壯烈，他不再以自己的價值觀強加於他人頭上。他只是順著水流，載浮載沈，因為這世間什麼都有，而他過去總以為一無所有。混沌之神從何烈山墜落，肉身血脈被眾生分食殆盡，但是郭雲生仍然是郭雲生，祂仍然是祂。
此時，天際突然稍來偈語，一字一句聽來甚是清晰：「……生命能夠存在，才有機會透露出額外的價值，價值，對他人而言是一種福音，對自己而言則是救贖，因此，當你真的完成了這一段生命之旅，你會感謝你自己，也會感謝那些出現在你大腦中的影像，無論祂們是偶然介入的聖靈，或是你自己創造的聖靈。我愛你，但你必須先愛自己，同時你也要繼續愛人，辯證與批判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喜好，不是為了消滅自己的嫌惡，而是為了消滅自己，如果能夠理解這一點，重生隨時等著你，你將成為別人眼中的祂，這絕對沒有冒瀆，而是一頁全新的福音章節，希望你真的弄懂這一切……。」
往後，郭雲生將生命中的點點滴滴都放在部落格裡，他不在意是否產生任何價值與效應，只是將所見所思記錄下來。
留言
許多年之後，郭雲生癌症復發，旋即多重器官衰竭而往生，許多懷念他的人紛紛在他經營了四十多年的部落格上留言。
第一篇留言是這樣寫的：「新生命總是這樣，痛苦是前提，苦澀唯你品嚐，不再旁觀他人痛苦，而是必須親自體驗，恭喜你，我最敬愛的老師，你做到了！」
第二篇留言：「R.I.P.～～」
……
……
第十篇留言寫著：「在多數與少數的衝突中，常常有人不負責的提出共識觀點，但事實上共識只是多數暴力的代名詞，是個人喜好的另類說法，您的一生總在努力維護少數，這是我輩所景仰的堅持，雲生老師，謝謝您！」
……
第十七篇留言：「一路好走～～」
……
……
第二十八篇留言：「汝始終認為，多數者自我改變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，尊重少數不是口號，而服從多數也絕非消滅少數，而是在協商溝通之後，多數必須要有所改變，放棄原本看法，嘗試一下少數者的主張，如此，社會才會和諧發展下去，老朋友！我必須說你做到了這一點，恭喜你。」
……
第三十六篇留言：「R.I.P.～～」
……
……
第四十八篇留言：「生命首先存在，而後展現分外價值，你的生命，對我而言是一種福音，對你自己則是救贖，我真的愛你，謝謝你終身惦記著我。」
第四十九篇留言：「我們處在唯一可認識的物理架構脈絡，不過其中的化學作用極為活潑，存在於主觀認識的諸意向，或許貌不驚人，卻依然是神聖的奇蹟，作為你的知己，無論肉體或心靈，此生無憾！」
……
第六十五篇留言：「R.I.P.～～」
……
……
第七十八篇留言：「終於，你完成了莊嚴的生命之旅，我想你除了感謝自己之外，仍然應該恩寵出現在你大腦中的影像，無論祂們是偶然的聖靈，或是你自己創造出來的聖靈，但對於我而言，老郭！你就是聖靈，謝謝你。」
……
第八十三篇留言：「一路好走。」
……
……
第九十九篇留言：「我愛你，不要求回報！這是你教我的，你說凡人必須先愛自己，才能繼續愛人，但在此之前，必須經過辯證與批判，這過程絕非為了滿足自己的喜好，也不是期望消滅自己的嫌惡，而是為了徹底消滅自己，只有這樣，你才能無私的愛自己，然後同理的愛別人，如果做不到這一點，那口口聲聲的正義，只不過是仇恨自己的假象，我照你說的經歷了這一切，你是對的！」
……
第一百一十六篇留言：「R.I.P.～～」
……
……
第一百三十七篇留言：「你說過，重生隨時等著我們，每一個人都將成為旁人眼中的祂，這不是冒瀆，而是全新的福音，你總是希望我們弄懂這一切，我不敢說自己真的懂了！只想對你說……我愛你，真的愛你，一路好走。」
……
第……篇留言：「R.I.P.～～」
……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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