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回住院化療月餘，會在家裡休息三、四個禮拜左右，讓身體各項指數回復正常，以便進行下一個療程。由於深怕感染，在家休息就是在家休息，我幾乎沒有跨出家門一步。唯一的例外，就是回診，驗驗血、量量血壓和體重，讓主治醫生看看你，就這樣。我經常利用回診這一天，逛逛書店，走走老街陋巷，或者偷偷喝杯咖啡。
昨天又是一個回診的日子，陽光普照，令人振奮。我在等公車的時候，望見馬路對面，一片斷垣殘壁。原本那是稱為西門里的所在，包括桃園國中到現在桃園縣政府的整片腹地，當時不是灌溉用的大池塘就是墳地，聽母親說她小時候凌晨外出撿煤渣枯枝時，在這一帶到處都看得見燐火。一甲子的歲月，母親老了，城市變了。我並不是那種堅持老建築一定要存在的守舊者，因為社會變遷必然會毀掉每一個人心中的故鄉，堅持原味雖然很美，但是通常抵不住各式各樣的「進步物語」，於是記憶裡的那座城市必然會在現實消失。
公車裡非常擁擠，晌午十點左右，乘客平均年齡超過六十歲，一位約莫七旬的老婦讓座給另一位恐已八旬的婆婆，這真是令人賞心悅目的畫面，一堆人都健健康康的終老。到了長庚醫院，驗完血之後，吃了八方雲集的鍋貼與酸辣湯，卻意猶未盡，於是外帶一號餐飲料咖啡，逕自走向醫院旁的公園坐坐。
公園裡有個大水池，水池旁坐滿了病患，我忽然想起去年第一次來長庚檢查時，沿著這水池漫步，忽見一中年女病患，坐在池畔含笑望著遠方。我想，她想的應該同我一樣，未來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啊！或許是因為天氣太好了，水池裡的烏龜都爬上水泥樁曬太陽，我一面喝著美味的黑咖啡，一面大嚼大麥克，整個心情感到舒暢極了。
離開醫院，回到桃園，心想時間還早，於是循著過去的記憶到處逛逛。記憶是會褪色的，因為熟悉的巷巷弄弄通通不見了，我彷彿身處一個有些熟悉卻又陌生的城市。信步走到過去非常喜歡的文昌廟，因為這廟在我記憶裡一直保持著古味，廟身那特有的福建磚閩式風格，常常讓我彷彿置身時光走廊。但是當我到了該處，卻赫然發現這廟竟然金光閃閃起來，我繞著廟身走來走去，最後只在廟的側門發現了一點點過去的記憶。
將孔子像神一樣的供奉在廟堂，不教導信徒讀論語，而是讓他們點功名燈與燒紙錢，事實上已經嚴重扭曲紀念孔子的意義，況且還把這文昌廟整修得如此俗氣，更屬不可原諒的愚行。最令我震驚的是，當我繞到廟的後方，還看到了漆成朱紅色的鐵皮加蓋，真是太後現代了。無奈！記憶中的美麗城市就這樣消失了。
為什麼我們要拆掉美麗的房屋改成醜陋的建築呢？我知道其中當然有自由經濟市場的因素，但是難道沒有一點點的美感嗎？很多事情只要有一點點的美感就會完全不一樣啊！我在回家的路上一直這樣問自己。所幸，在文昌廟所屬公園的一角，我發現了和過去一樣的建築，那是舊的地政事務所，如今成了派出所。這棟灰色建築的側面仍然保持和過去類似的面貌，所謂遺珠，只能說是難得。
全站熱搜
留言列表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