鞏固療程初階之一(Consolidation I A

        十一月十四日下午醫院來電告知入院,我當即整理行囊,信心滿滿地準備接受第三療程的化療。回顧這一次療程的前兩個星期倒是十分順利,讓我誤以為這是一次愉快的療程,尤其這十四天我一直進行深度閱讀,讀完了好幾本書,完全無法想像接下來兩個星期所遭遇的苦難。
        這一次療程與前兩次療程很不相同,化療藥劑是連打五天,然後讓白血球降下來(抑制骨髓造血,由化療藥劑執行殺死癌細胞的任務),待一切執行完畢後,再逐步以輸血(血小板和血漿)以及注射白血球生成劑G-CSF)的方式,慢慢恢復自體的造血功能。至於,化療藥劑主要有以下兩種。
 
        (1)阿華西(Ara-c):其功能為誘導白血病細胞終期分化,抑制腫瘤細胞成長,我一天注射兩罐(每罐三小時),總計注射八罐。2)密特阿克斯楚納(Mitoxantrone:此藥劑呈深藍色(接近水彩的普魯士藍),因此俗稱「小藍莓」,它是一種植物提煉的藥劑,屬於一種細胞毒性抗生素,具有DNA作用劑效用,對癌細胞具有毒殺作用。我連續注射三天(每次約半小時)。五天注射完畢之後,我不吐不燒不噁心,身體一切正常,連醫生都很驚訝的認為,如此高劑量的化療卻沒有不舒服的徵狀很不尋常。對此,我還沾沾自喜,心想會不會是這個把月練習平甩功有成?或者因為一直閱讀書籍而使大腦淨化進而讓身體淨化(事後想想,這是一種相當愚蠢、極度無知的看法)?
 
心靈活動的淨化

 
 
當然,身體既然沒有不舒服,自然也認識了許多新同學,彼此聊聊天打發一些無聊的住院時光,雖然我並不太喜歡同人聊天打屁,因為我認為聊天實在是一種浪費生命的活動,我住院期間之所以謝絕親人朋友探病,同我不喜歡聊天這種個性息息相關。我希望在我生命結束之前,心靈活動是非常淨化的狀態,過多的人際活動與關心對我其實是一種折磨與負擔,這也是我將自己生病歷程寫在部落格裡最大的原因。關心我的親友知道我還活著還在思考就足夠了,不必要探視我或者關心我的病況,因為那對我確確實實是一種負擔。聽起來有些不近人情,但這確實是我目前誠實的心聲,我希望在部落格裡與朋友分享我思考的心得,也確實盼望好朋友們不要熬夜、不要抽菸喝酒、不要生氣、不要沮喪、不要老是活在被害情結......,重病不是一件人生必經的路途,如果大家多注意一下自己生活作息的話。像我這樣任意揮灑自己的生命,僅僅為了滿足自以為是的使命感或文明存續,這樣的人生完全不值得。
 
不離不棄的天使

        沈重的話語說完就算了,這次療程認識了幾對夫妻,其中前次療程就認識林先生夫妻最令我感動,年輕的林先生化療過程造成下肢癱瘓一直沒有出院,林太太則每天在醫院照顧先生,每回在走廊相遇,林太太總是為我加油打氣,從她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可以看出病患家屬沈重的無力感,那是一種絕望與堅持混和在一起的悲傷。隔壁床的謝先生年輕時從事武行工作,聽他談起二、三十年前與傅聲、郭追、江生、鹿峰、龍天翔等武俠明星共事的往事,也勾起了我迷戀功夫片的那段年輕歲月。謝先生甚至還與成龍對打過,哇!真是一項難得的人生經歷。不過後來功夫電影式微,他只有放下跆拳道黑帶的身手改做裝潢事業。而陳先生夫婦則是韓劇迷,他們夫妻每天用電腦看韓劇,一面看還一面批評劇情不合理,非常有趣。周董夫婦則是南投製茶業者,他們非常熱心助人,即使自己身患重症,但仍然不吝嗇幫助別人,周太太常常熱心的幫忙其他病友購買餐點,令人非常感動。這四對夫妻,雖個性與背景完全不同,但是唯一相同的是:妻子對丈夫不離不棄的感情,這一點是我這一生所無法企求的遭遇。不過換個角度來看,這也是我慶幸的地方,因為要求配偶捨棄自己的人生發展,無怨無悔的長期照顧,說實話,大概是人世間最殘忍的事情吧!生病至今,每回住院,都必須倚靠老母親照顧我,望著她的背影,我常常自責為何要生這樣的病,連累她老人家,實在是不孝啊!
 
純粹天真的推論
 
 
王醫生警告我這次藥劑強度很高,希望我注意感染問題,順利度過這次療程。十一月二十一日注射完畢之後,除了食慾有些不振之外,其他一切都很好,接下來一個星期我讀完三、四本書籍,也觀看了亞運精彩的棒球比賽,其中邱信守專注又自信的打擊態度令我佩服不已,當然台灣隊的投手群也表現極佳(除了陳鴻文那個毫無運動精神的故意觸身球之外),很久沒有觀看如此高張力的棒球比賽,非常難得,非常難得。此外,我每天也靜坐冥想並同時勤練平甩功,體溫雖一度躍升到37.5度,但一下子又回到正常體溫。十一月二十六日白血球下降到只剩200左右,但是我依舊運動與閱讀,並沒有發燒或感染跡象,我當時的想法也不能說是錯誤:「完全倚靠藥物治療是不正確的,我應該透過靜坐、伸展以及呼吸進行『自我救助』,即使血球只剩下200,依然可以維持正常體溫不受感染。」只是從後來的發展看來,這種看法有些天真,有些自以為是罷了!
 
我一定是火焰
 
天真的想法產生沒有多久,十一月二十八日晚間我開始發燒,雖然護士馬上使用抗生素與輸血進行救治,但是高燒不退,最高燒到42度左右,甚至在照心電圖時昏厥了過去,那是一種暫時喪失意識的狀態,這種經驗事後讓我思考良久,並且不斷挖掘過去類似的經驗相互印證。我狂燒了兩天之後,被轉送十一樓隔離病房,但仍然高燒不退,期間除了注射兩種抗生素與抗霉菌藥物之外,每四個小時還得吃一次退燒藥,於是每天像是循環論證一樣發燒六次,每次都燒到約40度左右。抽血做細菌培養也只有培養出皮膚性細菌(注射化療藥劑時,醫生擔心高劑量的藥劑造成身體極度不適,於是每次都再加注射類固醇,沒想到類固醇的副作用非常強烈,讓我滿臉滿頭長滿膿皰),醫生對症下藥之後(使用非常強的抗生素)仍然無法退燒。就這樣彷彿水深火熱的熬了七天,老天爺保佑,終於在十二月七日左右退燒。
 
唯有感謝
 
退燒之後,身體非常虛弱,劇烈的頭痛、咳嗽以及視力減退,讓我只能躺在病床上而無力久站,而每一口痰都伴隨著鮮血,更讓我膽顫心驚。白血球剩下不到100(顆粒球是零),血小版與紅血球也都嚴重不足,每隔幾天就必須輸血,內心感到無限惆悵,但眼見身體逐漸恢復正常,心情也就愈發開朗。只是辛苦了老母親,這段日子不眠不休的在醫院守護我,我一定要好起來,不能讓媽媽失望。
 
除此之外,這次療程非常感謝呂桂萍、謝晴雯、何倩宜、潘怡如、全貝芬、周佩玲、陳怡如、林倩吟、郭思吟、李孟桂、侯梅陵以及韓晴軒等護士細心照顧,而帶領學生在醫院實習的張薰榕講師一如往常對我關心倍至,更讓我感到非常的溫馨與感動。住院醫生黃醫師與杜醫師專業與細心的指導,讓我發燒後的副作用祛除的很快,非常非常感激她們,我確信兩位醫師將來會是專業與愛心兼容並蓄的好醫生。此外,隔離病房的李美慧、陳雅芳以及蘇麗君護士專業與親切的照護,也讓我在水深火熱的發燒期間倍感溫馨,非常非常感謝她們。
 
第三療程,可以感受化療藥劑對於身體傷害之巨大,我們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如此高劑量的藥物。許多專家都說癌細胞是無法祛除乾淨的,唯有透過改善體質的方式與之共存,才有繼續活下去的可能。我現在回想高燒不退的那七天,幾乎都無法成眠,眼睛一閉上就是一連串的幻覺,實在是極度痛苦的經驗。而住院32天始終伴隨在身體上的點滴,讓我想到《駭客任務》裡人腦後連接的線路,異常殘忍卻又那麼的必要。記得當我拔針的那一刻,彷彿迅速的活了過來,暫時忘記化療對身體的摧殘,也暫時忘記這兩個星期水深火熱的痛苦。原來體溫正常,是多麼愉快的一種生命狀態啊!
 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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