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小江山
離開家在外生活多年，經常想起故鄉的一切，尤其是媽媽做的餐點，在工作疲憊之餘悄悄飄進思緒，提醒我不要繼續遊蕩，該回家了。不過，總是遷就自己的虛榮心，以為人生不這樣東奔西跑就不成調，而忽略了根本沒有任何規則可以規範生命該如何譜曲。故而，所謂遠見，只不過是運氣極佳的結果論，我們永遠胸懷那些機率不高的典範故事，而摒棄身邊唾手可得的幸福。愛欲是如此的簡單，而我們總是將之鎖在想像的意識源頭，用過多的概念特徵加以限制，以致於每個人都站在自己規劃的小小江山，反應過度地感覺自己尊貴的生命。
後設悲劇
所幸，一場病，我還是回家了。原本那些看似重要的爭論，如今想來連可笑都攀不上，一切都是生涯規劃這個鬼詞兒累了大伙，我們讀了那麼多書走了那麼多路，為什麼還會上當呢？魯迅說過：「悲劇就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你看！」而我竟然將無價值的事物當作價值，這更是一種後設悲劇。但是，話又說回來，究竟什麼是有價值的東西？這倒是說不了準，我們經常換屁股就換了腦袋——這是正確的態度——因為換了屁股腦袋不變的人，美其名叫做始終如一，骨子裡不過是堅持己見，頑固而已。悲劇不會一直是悲劇，看倌如何說書並不重要，重要的是究竟所悲何物，所以看清楚這一點，就沒什麼好悲的了。
方法論與認識論的差異
過去在學院裡，經常聽聞許多二元對立的爭執，教學v.s.研究／傳統v.s.創新／學術v.s.實務／國內v.s.國際等等，歷年來為了解決這些對立所進行的研究計畫不勝枚舉，大家總是一窩蜂的從方法論切入，以為只要謀求好的方法就可以邁入「新世紀」的法學教育。想法固然善良天真，但是卻忽略了教育的人文層面，大學裡的「方法論」已經討論太多了，這個問題必須從「認識論」的源頭來釐清，學生需要的可能只是一位「老師」而已，一位與學生面對面討論學問的老師。當然，研究成果應該屬於學術人的自我期許，每年發表數篇學術論文是學術人的本分，我搞不懂為什麼老是有人要將這種本分與教學混淆在一起，試問一位多年沒有發表像樣論文的學術人會有像樣的教學內容嗎？我極度懷疑。
另一個普遍的迷思在於，許多人往往將「教學方法」與「教學內容」混淆。年初，我應徵北部某大學通識中心的兼任教職，於模擬試教之後，一位資深講師發問：「請問您將來教學會不會使用PPT？」，這個問題其實有預設的前提：PPT是「創新」與「好」的教學方式。我當時是這樣回答的（當然，當場可能沒講的那麼清楚）：「個人認為，完全使用PPT上課的老師是極度偷懶的老師，老師應該用雙眼直視學生的方式進行交往溝通，PPT只是彌補老師吝於備課的利器，試問將所有知識投射在牆上然後『照牆宣科』，能夠有什麼令學生感動之處？因此，我不會考慮完全以這種『所謂的創新工具』進行授課。」當然，我這種想法也是一種固執己見，因為全面性的毀滅某一種方法論作為論述，事實上不但愚蠢而且無濟於事，但我真的一直是這樣想的。記得讀過某位社會學家描述他自己的講課習慣，他說他的目光往往置放在遠處學生上方的某個神秘視點，在那個小小透視點上他可以傾吐出許多尚未成形的思考，雖然沒有系統也不科學，但是卻如此的文明與令人神往。
自我感覺一定要良好
這類發生在學院裡的「小」事情（但是從文明的角度而觀是非常「大」的事情），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舊事重提，彷彿學術人身上永遠無法治癒的病毒一樣，一次又一次的發作。現在這類討論，對我而言，應該嗤之以鼻才對，因為我已經不太可能再身陷其中，可是寫著寫著又陷了進去，舊情綿綿，真是無奈。可見，要掙脫原有窠臼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情，人的一生因為喜好而產生的執念，竟然殖民的如此根深蒂固。在研究室裡思考問題……走去教室上課前想想今天要講什麼......回到研究室的路上想想晚上要備哪些課……坐在研究室裡看著夕陽的美景……這樣活著的感覺真的很好，有時候耳邊還響起莊嚴的管風琴聲，眼淚往往不自覺的落了下來。所謂「自我感覺良好」，大概就是這樣的氛圍吧！
我始終認為，回顧已經無法再現的生活模式，不應該是一種遺憾，而應該將這樣的感覺轉移到現實生活裡，目的在於讓真實進行的生命繼續狂喜，以勿忘初衷的直觀繼續體現。
認識你自己
記得第一次住院讀的書多半教人如何面對死亡以求解脫，第二次住院讀的是道德哲學、科學哲學與心靈哲學，這次住院該念哪些類型的書呢？還要再斟酌斟酌。來回於醫院與家裡的路上，我有想任何事情嗎？哪些事情是有價值的呢？哪些事情是因為專業訓練而固執己見？哪些事情是因為人性弱點而恣意任性？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了嗎？還是只因為自己的參與而扭轉了事物的價值？想著想著，似乎有些懂了，我發現生病之後開始不自覺地羨慕起別人，甚至開始嫉妒起別人。都有吧！人的心智活動其實很複雜，要解讀心智除了累積經驗之外，還必須從那些經驗中挖掘可能的文化意義進行分析，倘若認為藉由行為層面就可以理解心智，那真是一種過於輕率的大膽假設啊！古希臘的格言「認識你自己」，這句話的確是認識論更是形上學的全部基礎。總之，這次住院打算好好思考，究竟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呢？有待研究。
全站熱搜
留言列表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