論閱讀工具
黑洛特

一、閱讀的類型化現象
二、沒有使用任何閱讀工具的必要
三、閱讀工具的使用在於獲得知識
四、閱讀像是越削越短的鉛筆

關鍵詞:閱讀、專業、圖像、閱讀障礙、鉛筆、超越
 

  

一、閱讀的類型化現象

    每個人第一次接觸到「讀書」這檔事,除非很例外的情況,大部分都是始於兒童時期。可打小開始,兒童的閱讀取向就被成人世界一分為二,所謂「童書」很自然地成為「正確的」閱讀類型。「童書非童書」這個類型化區分一直延續到你我開始接受義務教育為止,另一套「教科書課外讀物」的區分標準粉墨登場(但童/非童的分類仍然有效),據此,主權者威權地給定了閱讀的優先順序。此一區分意識持續到一個人即將成年,完全脫離基本教育機構為止。
 
    進入高等教育階段,由於科際壁壘的制度本質使然,「專業知識其他領域知識」成為新的類型化區分基準。人們在高等教育機構學習時不斷聽到善意的提醒:僅僅極少數偉大的學者——像是哈伯瑪斯或傅柯——可以跨越複數知識領域進行研究,這是例外,一般人能夠專精一個領域的知識就算是成功了!職是之故,對於「專業領域」的「專業知識」進行「專業學習」的結果,讓每個行動主體逐漸轉化成為「專業化主體」。回顧發展至此的類型化閱讀歷程,我發現這是已然無法改變的「閱讀傾向」形塑,其緣於一種「進步意識的功效主義考量」,雖然個人可能因而產生「專業遺憾」,但是相對於「專業知識建構與分工」如此偉大的目標而言並不重要【註1。結論是,當我們終於擺脫教育機構的關愛,突然會發現很多類型的書籍根本讀不懂,甚至完全提不起勁來閱讀不熟悉的知識領域。當然,更多的人選擇不再閱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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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註1換句話說,專業遺憾變成美學取向的憂鬱症候。固然我們常常會擔憂專家決定所帶來的決策風險,但是著眼於專業分類的科學精神,其對立面的領袖型、民粹型甚至民主型決策風險可能更無法預期。專家政治導致許多更有創意更為合理的美好秩序無法獲得實踐,人們必須忍受專家評估與重塑的生活模式,這也是一次決定性的專家決策(例如能源選擇)備受質疑與不信任的原因。

     以上,不是我這篇文章的重點。

    我只是想藉此類型化現象指出一項事實:我們從小到大的閱讀選擇一直是被指導或操控的二元對立預設。因此,人生的每個階段,總有一些「閱讀優先順位」橫亙在我們選擇之前,指引我們邁向「多數人認為阻力最小的道路」。不過,這個事實的真偽也非本文關注所在。我想要討論的重心在於,閱讀過程之中,通常會交錯使用毛筆、鉛筆、蠟筆、鋼筆、原子筆、中性筆、簽字筆、螢光筆……等各式各樣的「閱讀工具」來輔助閱讀【註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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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註2此時,各類書寫工具不是為了書寫,而是為了閱讀。故而,「閱讀工具」始為正名,惟依此邏輯,閱讀工具理應包括一切輔助閱讀之物及其環境(書桌、椅子乃至於合宜的燈光……),本文僅取書寫類工具論述,以下皆稱閱讀工具,合先敘明。

        為什麼?
 
        在彼時彼刻會使用那些閱讀工具?哪一些工具對閱讀而言堪稱最佳?以及哪一些工具對個人而言堪稱最適?這些疑問才是本文想要探討的命題。當然,整個討論是沿著前面所提到的類型化區分模型來進行的。
 
二、沒有使用任何閱讀工具的必要
 
    我當兒童的時候,很喜歡閱讀。不過,童書對我而言,美麗而又遙遠,或者說當時童書的市場不大,尋常家庭不太可能購買太多這一類奢侈品。我大部分都是閱讀父親的書籍。「不識字」!所以儘量找有圖畫的書來看。父親有許多英文版的《讀者文摘》,書裡那些圖片、插畫以及商業廣告陪伴我度過了快樂的童年。我一生受用不盡。至今,仍然對於五、六○年代殘留著宛如前世的「西方美學經驗【註3。歷經數次搬家,這些書早已丟失。我依稀記得當時並沒有使用任何閱讀工具。或許原因在於這些書不是我的。但更直接的理由可能在於閱讀的是「圖像」,因此沒有使用工具的必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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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註3《讀者文摘》的廣告包羅萬象,除了許多高科技的消費產品之外,最讓我向往的就是攝影器材、手錶與文具廣告,讓我六歲以前就能體現到「質感」這個概念。
 
    另外一種沒有使用工具必要的就是所謂的「課外讀物」,這個時期我識字了,於是一腳從圖像跨進文字,整個想像世界更加遼闊與深邃。讀過諸如《三國演義》、《西遊記》或《封神榜》這一類的古典小說,初嚐閱讀之樂。更理想的是,我舅爺是開租書店的,整排整列的武俠小說任我遨翔。讀這類書籍皆在聽故事,並沒有使用閱讀工具的必要。
 
    回想這個時期,我最喜歡的兩本書分別是《人猿泰山》與《魯賓遜漂流記》。這兩本奇書,我不記得讀過多少遍,總愛在睡前讀上一段。不知道當時為什麼如此喜愛這兩個故事?如果以今日的觀點來看,一則說「自然」,另一則談「自由」,兩者皆屬凡人向往之境。喜愛之書不但讀爛了,甚至還發出特殊氣味,只是從中卻找不到任何書寫痕跡。原來所謂「眉批」,在於我們俯瞰這本書以及作者,讀者高高在上使然;至於,仰望之書,神祇高高在上,任何閱讀工具皆屬冒犯。
 
 
 
三、閱讀工具的使用在於獲得知識
 
    我自國小畢業之後,罹患了「制式教育反抗症候群」,用盡許多藥方無法痊癒,除了讀完幾本小說之外,幾乎沒有閱讀任何資料。高職念的是美術工藝科,但是也無法好好認真學習,畢業之後可說是毫無專長。當時行動與思想始終受限於某種無法言說的「頹廢反動情緒」。退伍之後,某次搭乘桃園到台北的普通列車,經過「山佳車站」附近,窗外秀麗祥和的風景鎮攝了我。原因不明,化約而言,我似乎體會到一種類似「神聖」混和「崩毀」的矛盾感受。於是認真準備大學聯考,隔年進入法律系就讀。
 
    初進大學的那幾年,始終感到格格不入,彷彿之前罹患的反抗症候群再度復發。後來我終於發現問題癥結,原因出在自己從來沒有進行過「刻苦學習」,也從來沒有培養「深度閱讀」的習慣。廣義而言,這算是一種「閱讀障礙」。檢視我大學的法律專業書籍可以反證我的閱讀障礙。舉例而言,褚劍鴻老師(1919-2006【註4的《刑法總則論》一書,整本讀完,但卻是使用藍色、黑色與紅色的「原子筆」劃的亂七八糟,混亂程度幾乎無法再讀第二遍。如此濫用閱讀工具猶若焚書,如何能夠說是閱讀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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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註4褚劍鴻老師學識淵博,教學認真,當時輔大同窗都暱稱他褚爺爺,雖然老先生江蘇鄉音未改(蘇州話很有韻味但很難聽懂,比方說褚老師經常說:「囉囉嗦嗦!」其實意思是:「擄人勒贖。」),但是教學態度誠懇謙虛,曾經於課堂上針對死刑制度與學長交換意見(其實是那位學長大聲質問褚老師〔時任最高法院院長〕),雖然他不反對死刑,但是卻也表示法官宣判死刑時內心其實極度掙扎與自我抑制。關於褚劍鴻的生平,可參考維基百科「褚劍鴻」詞條。
 
    所幸這種濫用閱讀工具的狀況,在大學後期漸漸改善。一本書的閱讀是一種與知識的對話,使用閱讀工具畫線、塗色與眉批應該格外慎重,否則除了視覺上不想再讀第二遍之外,更加破壞了作者敘事的整體結構與脈絡。更何況我們亂劃的線通常不是重點。除此之外,法律類的書籍屬於「小眾市場」,拜國家考試之賜洛陽紙貴,但書籍本身的「知識價值」與「貨幣價值」顯然無法等量齊觀,亂劃線亂塗鴉然後只好再買一本,不但愚蠢而且極度愚蠢。
 
    後來脫離了國家考試,進入以「做學問」為目標的閱讀。這個時期除了各種原子筆、中性筆與鉛筆之外,最常使用的就是「螢光筆」與「簽字筆」。這主要是因為研究所這八年,大部分都是為了論文寫作而進行的「有目的之閱讀」。為了醒目,為了方便,日後能夠很準確的從書堆中找到與論文寫作有關的他山之石,螢光筆幾乎無法被取代。而簽字筆更是在「研討課【註5進行中,迅速準確找到報告瑕疵與錯誤之利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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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註5研究所的課程與大學部本質不同,大部分都是採研討課模式進行,基本上有兩種進行模式。第一種,由修課學生主導,事先擬定分配主題,每週由一位或數位修課同學口頭報告(書面報告須事前電郵給所有修課學生);第二種,則由教授主導,擬定每週應閱讀之資料,然後按照進度每週上課討論,期末再由修課同學提出口頭與書面報告。不過,很多研究所的課程還是採取傳統的教授講授模式,我認為除非所開課程非常專精與特殊,否則教授講學生聽的方式並不符合研究所的設置目的,這也是大學部與研究所逐漸同一化的警訊。
 
   對於書籍而言,研究所時期的閱讀工具使用較為「準確」與「自制」,而不像大學時期亂塗亂劃一通。而在書本空白頁書寫「眉批」,也明顯比較頻繁。總的來說,閱讀工具的使用越來越「簡約」,除了前面提到的螢光筆與簽字筆之外,就書本而言,使用最多的還是「鉛筆」。附帶一提,螢光筆我獨鐘「飛龍牌螢光筆」(Pentel Fluorescent Marker S512)黑桿透明筆蓋藍、黃、紫三色;而簽字筆過去常用「雄師簽字筆」(Lion Sign Pen 88)紅藍兩色,這幾年意外發現飛龍牌有一款「彩色筆」(Pentel Color Pen Fine Point)非常好用,因為顏色很淺很淡,而且帶著灰色階的調色,有十幾種顏色可供挑選,我個人最偏愛「# S 360-132」這支灰綠色系的彩色筆,用來畫線,用來圈字,帶著一股「淡淡卻又深沈綿密的憂鬱氣味」。
 
四、閱讀像是越削越短的鉛筆
 
    離開學校之後,除了寫作研究型論文之外,已經很少援用前述的閱讀工具模式。現在幾乎只用鉛筆來輔助閱讀。經過我長期測試結果,一般等級的鉛筆仍以「德國品牌」為佳【註6,個人偏愛使用筆芯較軟的3B等級。我經常用鉛筆畫線、寫眉批或心得,不滿意或寫錯了就回頭用橡皮擦回復原狀。去年,整理舊書資料時發現一本憲法論文集,內頁用鉛筆大大的寫著:「幹!狗屁不通。」我重新讀了幾頁,感覺自己的眉批言過其實,而且用詞偏激顯對該書作者不敬,於是連忙用橡皮擦去掉那個「」字與「驚嘆號」。使用鉛筆的好處又添一樁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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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註6高價日系鉛筆如蜻蜓(Tombow)的MONO100系列或三菱鉛筆(Mitsubishi Pencil)的Hi-uni系列據說評價很優,但我都沒有使用過,對此可參訪一個有趣的部落格:文具病--Stationeria。另上網搜尋時才知道三菱鉛筆與三菱重工集團毫無關係,而且三菱鉛筆株式會社還是最先使用三菱標誌的公司,參閱維基百科三菱鉛筆詞條。

  我從高職美工科開始就喜愛使用德國品牌鉛筆,無論輝柏(Faber-Castell)、施德樓(Staedtler)或者鵝牌(Schwan-Stabilo)各具獨特的不同魅力。小小一枝鉛筆,卻設計的如此精緻與美觀,雖然最終它們本身的書寫命運在於燃燒自己,惟即使剩下最後一截,依然「堅毅自制」。微不足道的一枝鉛筆,卻被製造廠商如此慎重對待,只有一個理由,那就是在製造商眼中閱讀工具已經不是工具,它超越事物本質的限制,鉛筆不再只是鉛筆了。
 
    為了獲取特定知識,我們使用各種不同的書寫工具來輔助閱讀,知識既已了然於心,工具就該識相退場。這是工具的宿命,也是它的職業倫理。對於閱讀而言,最佳的工具就是最適合閱讀者彼時彼刻心志的工具,或者說「沒有最佳只有最適」,或者再說「最佳即最適」。
 
     不使用任何書寫工具,沒有負擔,感覺最好。
 
    不過,鉛筆似乎不屬於以上的討論,我前面說它超越了這一切,毋寧說閱讀本身像極了「越削越短的鉛筆」,閱讀者總有消失的一天,故而閱讀亦將隨之消失,更遑論橡皮擦永遠擺在看得見的角落。
 
 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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